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站在原告席上的“公益天使”:我叫田静,我相信法律!

来源:国际环保在线 作者:伪小保 人气: 发布时间:2018-02-02 12:01:17

小姑娘田静“出山”

田静做环保人的头两年,她的感觉是“很轻松啊”——

在河南新乡的时候,她负责“走河”,和一帮年龄相仿的在读大学生“打打闹闹”间就把工作给做了。有一次,她还把牧野区的环保局长邀上一起去共产主义渠举报排污口,这算是比较牛的一件事了。

离开新乡前,她还在网上筹钱为所在公益机构买了个测水包,连那个环保局长都捐了,这让她颇有一种“有志者事竟成”的豪迈。

在苏州“绿色江南”的一年多时间,因为有“大佬”(机构负责人)罩着,所以即便是去危废现场调研,她也没觉得有什么可怕的。而更多的时候,她只是负责公众号的运营,毕竟“传播”才是她的专业。

但自从加入了北京一家环保组织后,田静的“好日子”就彻底没了,她必须独自一人面对各种污染问题,并直到问题解决的那一天。

她入职后,组织并没有让她去北京,而是直接让她去了山东,因为那边出大事了——

2013年,郯城县王城后村的“养殖大户”王叔家的1号、2号、3号、4号鱼塘的鱼先后出现了全部死亡的事故,事后污染损害鉴定损失480+万元。如果加上污染修复等费用,更是高达1290余万元!

谁污染的呢?隔壁的化工厂,离渔场仅20米!

事故发生后,化工厂3位相关人员被拘留、处以刑事判决,郯城县环保局监察大队的队长也因环境监管失职、挪用公款被提起公诉,处以刑事判决。

至此,整件事似乎可以了结了。但王叔却不答应!

王叔军人出身,年轻时不仅长得帅,玩的也酷——养马。他骑着马全国各地去参加比赛,身体一向是杠杠的。可现在,他眼见着就要被这家化工厂要了自己的命了。

王叔已经被查出了胆管癌,致病原因就是化工厂排污的水里含有四氯化碳,而他喝的水里就含有这种致癌物。其实早在悲剧发生之前,王叔就曾多次向当地环保部门举报过化工厂污染的问题,却一直得不到重视。

2013年年底,作为深度污染受害者,王叔向郯城县法院提起行政诉讼,起诉郯城县环保局行政不作为。结果,历经立案难、败诉、上诉、重审、开庭…… 

这么兜兜转转地折腾了一年多,王叔已身心疲惫。他报着试试看的心态,看能不能借助一下外力。

于是,小姑娘田静出山了。

用生命打赢了官司

田静从苏州坐了一夜的火车,刚好看到临沂的晨光,正一脸蒙圈呢,王叔的儿子已经早早地在火车站等候她了。

渔场门口,她看见了那块县水利局授予“渔业科技入户示范户”的标牌,只是早已残破蒙垢了;而鱼场里养殖的价格不菲的观赏鱼锦鲤、河鲈,早已没了踪迹。这个当初每年能为他带来50万收益的渔场,如今不仅让他背负了一身巨债,还有一身的伤痛。

这还是田静第一次单独出现场,她有点不知所措。

但她很快便镇定了下来:事实已经很清楚了,现在要做的事就是如何帮王叔推动行政诉讼的进展,争取早日获得国家赔偿。在前期结束的民事诉讼中,尽管也获得了60余万元的赔偿,但远远无法抵销因此带来的损失。银行每月的利息要偿还,王叔治病也需要钱。

王叔是个坚强的人,再苦再累,他都咬紧牙关自己扛着。但有两次,田静半夜接到王叔的合伙人刘姨打来的电话,她说起整件事情的起因,说到目前面临的困局,又说到王叔的种种不幸,就再也忍不住,在电话那端哭出声来。

那一刻,田静发现自己是那么的无力,甚至连安慰的话,都不知该如何说出口。

田静曾提出过帮忙发起筹款,被王叔毫不犹豫地拒绝了,他是个要强又要面子的汉子。后来,田静通过关系联系上了媒体的记者,对方也来到了现场,但仅此而已,就没了下文。

田静只好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刷着微博、微信,把自己的所见所闻通过网络公之于众,再让更多的朋友帮忙转发。为了王叔的事,田静共先后去了4次山东。

在公益机构和田静的持续关注下,王叔也给县委书记以及进驻郯城的山东巡视组组长递交了材料,诉讼终于得以进入司法程序。

2016年,法院终于作出了约500万元的经济赔偿的判决。

就在判决下达后不久,王叔便永远地闭上了双眼。至于那些签了50年使用权的渔场何时能够得到污染治理,他已经看不到那一天了。

噩耗传来,田静悄悄地去了趟郯城。当她看到王叔的遗像时,眼中的热泪终于没能忍住,夺眶而出……

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,王叔用命打赢的这场官司,竟然是她日后众多诉讼案件中唯一一场打赢了的官司,真的太难了!

陪你走上原告席

其实早在王叔的诉讼还没结果呢,同事那边又转来了一个诉讼,田静瞬间感觉自己要爆炸了,竟然有人要告环保部!谁呢?

2015年的冬天,田静见到了这个想捅破天的人,他叫冯军,和王叔一样行武出身,也是养鱼专业户,也是污染受害者。他的渔场被污染后,大女儿和小女儿先后患白血病。尽管小女儿被救了过来,大女儿却不幸病逝了。

田静望着这个和自己父亲同龄、一脸愁容的男人,看着他手上那张年龄永远定格在17岁的女孩的照片,心里特别感慨:如果不是意外,这个一心渴望考上北京电影学院的女孩,会不会实现梦想呢?当初她在北京治病时,演员宋佳曾探望过她,还答应等病好了教她演戏呢。

发生在冯军女儿身上的悲剧,绝非个例,冯家所在的夏垫村被媒体称为“离北京最近的癌症村”,冯军曾在一天时间就收集到了10年内30人的患癌名单;两年后又扩至60人。

但即便如此,冯军起诉污染企业的官司还是败诉了,他独自承担近4万元的诉讼费用。

在环保组织的帮助下,冯军通过申请信息公开,获得了污染企业的环境影响报告表。他认定环评涉嫌造假,向环保部递交举报信,请求查处环评单位。

环保部回复称,环评并无问题。在行政复议无果后,冯军再一次选择“民告官”,这一次,他要告的是国家环保部。他说,打这么久官司,是想对死去的女儿有个交代。

没有律师,没有亲属陪同,只有柔弱的田静默默地陪在他身边。案子在北京市一中院位于丰台吴家村的审判区开庭,被告席上有6人出庭。

“以一对六”的冯军想用笑容掩饰挫败感,田静看了尤为心酸。这之后,田静主动做了冯军的公民代理人,和他一起走上原告席。

要相信法律

冯军一家原本有四口人。在大女儿去世后,妻子觉得“告状没用”,与他产生严重分歧,就带着二女儿离开了。但作为父亲,他却无法释怀,他要用行动来打这场“注定失败的”官司。

十年来,冯军遭遇过各种阻力。多名官员私下告诉他,对方是利税大户,“别再折腾,折腾也没用”;当初为了取水样,他曾被对方公司的4名保安直接打晕了过去;还有一次,他在家门口被人摁进面包车狂揍,然后拉到天津后才把他扔在路边,还警告“再不老实就弄死你”……

越是如此,冯军越不肯老实。如果没有问题,对方为什么会害怕自己上访和告状呢?

只是现在他的鱼塘已经被村委会收回去了,然后被对方公司买去填平,成为一个停车场。那里已经没办法取水样了……

田静去过冯军的老家,十年了,当地的河水依然浑浊。河边弥漫着臭味,水面漂着垃圾。

像冯军一样,对污染做出反抗的村民曾不断出现,但能坚持下来,并诉诸法院的少之又少。不少人担心遭到报复。就连当初冯军找的代理律师,也不敢再代理他的诉讼了。

在诉讼之路上,冯军越走越远,屡败屡战。田静感到自己所能做到的,似乎只能是陪伴。

冯军现在似乎已经“魔怔”了,有时同样的话会说上好几遍,他太缺少倾诉对象了。他只有在最需要钱的时候,才会去工地干上一段时间。

对于冯军的上访,田静是不支持的,她告诉冯军“要相信法律”。但对于冯军的坚持,她认为还是很有意义的,面对污染,我们不能做沉默者。

做公益诉讼天使

谁也没有想到,田静竟然自己也真实爆发了一回,直接起诉北京市环保局和环保部。

事情的起因是她曾要求包括北京市环保局在内的6家职能部门公布空气净化设备的采购清单和价格,却被告之系内部管理信息,不属于政府信息,不予公布。

在海淀区法院,小姑娘和大教授真刀实枪地较量了一场。对方的辩护律师王灿发不仅是中国政法大学的知名教授,还是公益圈里的大咖,培养了多名公益律师,成立了“污染受害者援助中心”。怎么也没想到站在对面的是自己一直景仰的前辈,田静的心里特别无法平静。

尽管最后她的请求被驳回,她还是第一时间上诉了。

田静跟进过的诉讼还有很多,譬如吉林的林下参因粉尘污染死亡事件,还曾因为不服信息公开申请答复起诉过新乡市环保局、焦作市环保局,接下来还准备跟进九江镉大米事件、湖南衡阳农田镉超标问题等。

因为这些事,“有关部门”曾去她河南的家中调查过,把妈妈吓得不行,劝闺女说“你还是换个工作吧……”

田静平静地告诉妈妈:“我既没违法也没犯罪,做的都是好事,我不会有事的,你放心吧!”

2017年年底,田静所在的环保组织取得了公益诉讼的资质,这更坚定了田静要将公益诉讼进行到底的决心。她希望通过公益诉讼,来为污染受害者发声,引发更多的社会关注度。

三年来,田静从自己经手的一系列让她感到“压抑”的诉讼中,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共性,就是世界通行的“环境侵权举证责任倒置”根本得不到执行。

李恒博士曾做过数据分析,在环境污染人身损害案件中,只有14.9%案件采用了“环境侵权举证责任倒置”,一个很难看的数据。

整个采访过程中,田静不愿过多提及个人的困难,她只希望能借助“环保街知事”呼吁一下,社会能给够志愿者们多一些鼓励,少一些批评。

“黄河少女”祁玉婷对田静的评价是“勇敢、锐利、坚韧”,并告诉小保,“她遭受了很不公平的危险阻挠,但是看到她一直在行动,这些很让人敬佩!”

小保似乎又听见电话那端,田静的话语平静而坚定:“我相信法律!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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